“我说过，你想问什么，我都会回答你。”墨生笑着摸了摸风临的头，就像在抚摸着一个小孩子，十分宠溺。
风临实在是不习惯被人这般对待，一把就拍掉了墨生的手，问：“你真的是墨神？创造这个世界的……神主？”
“或许是吧，也或许如你所说，我只是墨神的自画像罢了。”墨生想了想回答道。
“如果画世是你创造的，那异世呢？就是我所在的那个世界，又是如何产生的？”风临皱眉问道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你让我问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“我是真的不知道。”墨生看起来一脸无辜。
“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？”风临问。
“丹青带我来的，他说在这里，我或许能想起一些事情，并且能够再度见到你。”墨生说。
“所以你不如直接告诉我，你想起什么了？”风临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。
“我想起来，我应该已经死了。”墨生低声道。
“你……死了？”面对这个荒谬的答案，风临竟然真的开始了认真地思索，然后说：“莫非是说，作为至高神明的墨神陨落了，而现在的你，只是一个普通的神族——墨生？”
“有意思，我倒是从未这般想过，只是潜意识里觉得，我的确已经死了，现在站在你面前的，或许不过是一抹影子。”
“影子？什么意思？”风临说罢，顺着墨生的视线看向了地面。光滑的石板上，二人的影子重重叠叠地交缠在一起，穹顶上有很多夜明珠，此时的地面上，照出了二人的很多影子。
“或许就像现在一样。”墨生笑着说。
风临不知想到了什么，脸色有些苍白，说：“一个人的影子，能够保留这个人多少特征呢？还能算是这个人吗？”
“所以我真的不记得了，就像是影子难以保留本人的特征。”
“不，你不是影子，或者你没有死，因为如果一个人死了、消失了，就不会再有影子。”风临说。
“或许我们都是影子，是一个生命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影子。”
“你在这里这么久，就想到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？”风临忽然不想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了。
“我只是在想，如果这里的人都是影子，那是不是消失之后，还可以重现？就像这样。”说罢，墨生随手扔了一块石头，打掉了穹顶上最亮的那颗夜明珠，然后飞速接住了它。
这时，二人脚下的影子消失了一重。
然后墨生又朝着原来的位置，随手一投掷，将夜明珠镶嵌回去。
二人的位置没有动，但是之前消失的影子又重新出现了。
墨生将双手放在风临的肩头，认真地微笑道：“或许，人死真的可以复生呢？或许，有些人根本就没有死呢？”
风临看向墨生，定定的，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，这个时候只想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眸。
“你的眼睛真美。”良久，二人同时赞叹道。
然后风临便再度退两步，与墨生拉开距离，她总想离墨生远一点儿，但不知为何，两个人却越走越近。
墨生没有追向前，就站在那里，说：“我还想起一件事，觉得有必要告诉你。”
“什么？”风临问。
“我有不死之身，不是长生不老的不死，而是杀不死。”墨生说。
风临有些不敢相信，但也没有要杀人试试的打算。
但墨生却偏偏想要证明自己，大踏一步便走到了风临身前，随手拔出了风临藏在袖口的三棱刺，然后在风临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，一击刺向了自己的心口。
三棱刺完全没入其中，风临瞪大了眼睛，她惊讶得不是墨生忽然做出此等自尽行为，而是对方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又将三棱刺拔了出来，甚至带出了一缕血花。
但很快，那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了，连带着血迹都消失了。
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常人的认知，风临不自觉地将手探向了他的心口，感受到了胸膛中平稳有力的心跳声。
“我没有牵挂之人，没有执念之事，没有死亡之危。”墨生轻轻将三棱刺别到风临的腰间，温和地说道。
“你……”风临刚要开口，墨生便伸出了一根食指，做了一个止语的动作，继续说道：“所以，你永远都不会连累到我，而我也不会牵连到你。”
“所以呢？”
“我们做个朋友吧！你带我看看这个世界，可好？”
“墨生，或者应该称您墨神大人，我凭什么啊？我这样的人，如何配得上做你的朋友，又如何担得起你的解释？”风临苦笑道。
“凭我喜欢你，风临，情不知所起，一往而深。”墨生目光灼灼，他的双手轻轻捧住风临的双臂，就像是在捧着一个稀世珍宝。
“墨生，我们才见过三次。”风临退后了三步，缓缓说道。
“但我见过你，千千万万次。”墨生再度迈步向前。
“对我来说，你只是一个陌生人，你……懂吗？”风临做出了一个止步的动作。
“所以你可以慢慢认识我，让我留在你的身边。”墨生不再往前，但眼神依旧炽热。
“那你大可以不必说出这些话，让彼此都尴尬。”
“有些话就是应该，日后可以避免很多遗憾和误会，更何况，我只是说出了我自己的想法，又没有要求你做什么。”墨生双手抱胸，神色有些狡黠。
风临皱眉许久，轻笑一声，似是想到了什么，便要开口。
谁知墨生先一步开口道：“我知道你一定想到了一个很有力的拒绝理由，但这是你提出的最后一个理由，可以吗？”
风临没有拒绝，而是轻笑一声说：“我有婚约在身。”
墨生终于沉默了，良久方道：“那你喜欢他吗？”
“不是喜欢……是……爱，我爱他，迄今为止，我只对他一个人动过心。”风临说着这话，眼中却隐有泪水。
“那他爱你吗？”墨生的声音很轻很轻，轻到仿佛飘到了另一个世界。
“我不知道，或许爱吧，但这个问题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，就像他永远都不知道我是否对他动过心。”风临抬起头，看着穹顶的夜明珠，好像是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。
“因为他是异世之人？”墨生猜测道。
“因为他已经死了。”风临忽然直视墨生，竟然满脸笑意，不知是悲伤还是喜悦。
“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“他叫月征，是一个善良的傻子，为了一个好奇的疯子，死了。”
“所以他就是你心里跨越不过的那道坎儿，也是你追悔莫及的那个人？”
“不仅是他，还有很多兄弟，都是我最在意的人，他们都死了。为什么会死呢？为了要陪一个好奇的疯子去探险。结果路上出了意外，为了救下那个疯子，他们都死了。然后疯子真的去往了一个新的世界，见到了许多新的人，但她的生命中，再也没有那群傻子，只能继续做一个行尸走肉般的疯子。她不能求死，因为她的命是很多人换的，她也不愿意求生，因为活着的每一日都沉浸在无穷的悔恨中。哈哈哈哈，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？未经他人苦，你如何能懂得？”风临一边说着这话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，到最后甚至笑得有些痴狂，整个大殿中都回荡着她的笑声。
在空荡荡的大殿里，她的笑声有些苍凉，有些恐怖，有些可悲。
许久，风临的笑声方止，整个人恢复了平静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看着墨生，认真地说：“墨生，我的心里，再也住不下第二个人，无法回馈你的厚爱。”
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墨生微笑回答。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话都说到这儿了，你还要跟在我身边？”
“嗯……如果月征还活着，你找了他许久，终于找到了他，他却根本不认识你，而且还爱上了另一个女子，你会如何？认真回答我这个问题。”
“他爱上谁是他的事儿，我只会守护我爱的人。”风临毫不犹豫地回答完，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，却又说不上来。
“你就是我要找的人，也是我想守护的人，不管你爱的是谁，我也只想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。”墨生背着手，温和地说。
“在我漫长的记忆中，从未见过你，我们之间怎会有纠葛？也罢，你既然想，就留在我身边，或许有一天你能真正想起来，届时想离开便离开，我不会拦你。”风临不想再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。
“好。”墨生倒也没有露出多么惊喜的表情，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。
“这里也没什么意思，我准备出去了。”这一路来，风临早就看腻了，这便要走。
“还有最后一个问题。”墨生说。
“什么？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，死亡是什么？”
“在那里，人死后会化作一片黄沙，融入天地；在这里，人死后会变成一幅画，归入丛冢。无论是那一种，对于活着的人来说，这都是永恒的诀别。”
“那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呢？”
“那只有死人才知道。”
“死人无感无觉，又何谈知道？”
“你绕来绕去，到底想说什么？”
“我想问，人死之后，究竟有没有魂灵的？如果没有，那才是真正的诀别；如果有，是否可以再次相见？”
“就算有，死而复生这种事也是不可逆的。”风临已经不想再争论这些在她看来没有意义的话题。
“若能超越时间，自可逆转生死。”
“算了吧，我听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。”
“画笔，我想通了，或许只有拿到画笔，能帮我想起更多。”墨生眼前一亮，忽然说道。
“绕来绕去，就为了说这个？”对于墨生的这个想法，风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，毕竟眼前这个人可能真的是传闻中的“墨神”，那画笔本就应该是他的，只是风临又觉得奇怪，便问道：“你若真的想要画笔，直接跟丹青要不就行了，他可是你最虔诚的信徒。”
“我虽记不清了很多事情，但依稀还记得，若轻易拿走画笔，执笔人八成会死。”墨生说。
“那你随意，若是哪天真的拿到了画笔，也让我开开眼。”风临笑着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