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看父母都格外感兴趣，方栋梁也简单说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卫生室的朱兰秀她女儿被人冤枉了偷厂子里面棉纱，要上吊，”

    “我跟着帮忙查了查，发现是另一个女工偷的。”

    方栋梁父亲喜道：“你这是帮厂里面破案了啊！行，这是实打实的立功，好处跑不了一点！”

    方栋梁见父母满脸喜色，心头也是微微一暖。

    大哥看着有点憨，大嫂刚才见了面，脸色并不怎么好；二哥那是明摆着挑刺，二嫂在屋里看孩子，倒是还没见面。

    这两家人对方栋梁接班这件事耿耿于怀。

    这个家里面，父母对他的关心爱护才是没有其他杂质的。

    在父母看来，老大老二结婚成家，房子、家里积蓄都给他们了，老三还没结婚，家里什么也给不了，只能给他工作让他自己去解决。

    “爸，这事情说起来是好事，但是——也有点不确定。”方栋梁说道，“有些话不能对外面说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，他看向门口。

    就大哥二哥这两家人表现，方栋梁还真不能跟他们大舌头，什么都说。

    方栋梁父母顿时会意，他是要说厂里面的一些是非，传出去可能惹事。

    不用方栋梁再说，方栋梁母亲拿了个鞋底子，到门口纳鞋底去了。

    方栋梁父亲问：“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
    “先说的偷棉纱的是朱兰秀女儿霍晓诗，后来发现不是她，而是一个叫孙秀玲的女工。我看着那个偷棉纱的孙秀玲，跟刘育喜认识，是熟人。”方栋梁说道，“刘育喜给我提工资，让我当小队长，八成是堵我的嘴。”

    方栋梁父亲闻言顿时恍然：“孙秀玲！”

    “这个女人我知道，跟她婆家闹过乱子，的确不是个老实女人；刘育喜这个科长私心也的确重，他儿子、侄子被他弄到厂子里面来，一家人端了三个铁饭碗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俩要是真有关系，刘育喜给你安排小队长还真不好说是好心还是坏心；说不定转头挑了的错，就直接把你开除。”

    方栋梁点头：“爸，我就是担心会变成这样。”

    “你在咱们纺织厂干了这么多年，应该认识不少人，你说哪个领导是真正可靠的、品德信得过的？最要紧的是，别瞧不起我这样的普通职工，能听我讲两句话。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领导的事情我哪儿知道？”方栋梁父亲皱起眉头，摸出一根烟来点上，嘴里说着。

    不过抽一口烟后，他又开口了：“不过我上班这些年也不是白上的，咱们厂里面的人我的确了解的比一般人多点。”

    “三小子，你的意思是找一个靠得住，有本事的厂领导，别被刘育喜捏住了咱们，没错吧？”

    “对，爸，我就是这个意思。”方栋梁说道。

    “这个……我得想想。”方栋梁的父亲皱着眉头思考着，泛黄的手指夹着烟，往嘴里面送了一口，又喷出烟雾来，缭绕扩散。

    方栋梁静静等着，如果父亲有这方面的人选，方栋梁可以省很多功夫；要是没有，他就只能再打听再寻找，会多出不少麻烦。

    方栋梁的父亲眉毛渐渐舒展开来：“有了！”

    又惊讶地看一眼方栋梁：“三小子，你性子安稳不少，也比以前想的多了，怨不得你昨晚能立功得好处！”

    要搁在以前的三小子身上，一着急就坐立不安、抓耳挠腮跟活猴似的，那的确不像是个能沉下心干事的模样。

    方栋梁笑道：“我这是着急也没用，就等着爸跟我说呢；你就别吊我胃口了，赶紧说吧。”

    方栋梁父亲顿时笑了：“就知道你还是这德行。”

    又板起脸，认真说道：“我跟你说，咱们第二纺织厂有这么一个老领导，姓金，现在已经退休六七年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他人老心不老，还挺关心厂里的发展，每天早晨、傍晚都在厂里面转一转，也是顺便散步，活动活动身子；你要遇见了他，跟他谈厂里面的事情，他肯定愿意听。”

    “他在厂子里面也有熟人，只要你入了他的眼，他愿意帮你，保你，一般人也动不了你。”

    方栋梁一听便意识到这的确是一条可行的办法，连忙仔细听着，又详细询问这位姓金的老领导外貌特征和以前的职位。

    方栋梁父亲便都详细跟方栋梁说了。

    方栋梁牢牢记住之后，又跟父母说两句话，熬夜的困意涌上来，便去了屋子一侧隔开的小房间睡觉。

    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，方栋梁一觉醒来，天色隐隐昏沉，已经到了下午五点。

    起床穿好衣服，肚子里面也有些饿了。

    方栋梁没准备在家啃窝头咸菜，纺织厂那边有晚班，食堂傍晚也有饭，干脆去食堂吃，也省得麻烦家里，还受老大、老二两家人白眼。

    方栋梁跟父母招呼一声，就往外走：“妈，我上班去了！”

    “不在家吃啊？”母亲说着。

    “嗯，不在家吃。”方栋梁回答。

    父亲提醒：“刚下了雪，路上小心！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方栋梁点点头，走出家门。

    门口一群小孩子正拿着积雪嬉笑打闹，方栋梁看到了自己的大侄女方秀秀和大侄子方大宝，两个孩子棉裤棉袄都湿了，手掌冻的通红粉嫩，还笑嘻嘻攥雪玩。

    “衣服湿了，小心回家挨揍！”方栋梁提醒道。

    “三叔！”方秀秀咧开一嘴白牙，笑着扔给他一个雪球。

    “三叔得上班去，你跟大宝赶紧回家吧。”小孩子的笑容天真无邪，总是能让人心情轻松愉快，方栋梁笑着说。

    话刚说完，大嫂冷着脸，拎着鸡毛掸子已经站到了门口：“秀秀！谁叫你带着弟弟玩雪的？快给我滚回家去！呀，棉袄都湿了，你给我过来！”

    一群小孩顿时哄地散开，方秀秀领着方大宝走回门口，棉裤上挨了一下鸡毛掸子，哭哭啼啼回家去了。

    小孩子的笑和哭，来的快，走得也快。

    方栋梁穿过小巷，走了一里多路，抵达纺织厂门口还没到六点。

    胡大海已经在值班室了。

    “胡哥，我还没吃饭，先去食堂打饭。”方栋梁招呼一声，拿起自己饭缸子就要走。

    “慢着，方队长，你不用打饭了，这里有！”胡大海说着话，掏出一个银白锃亮的铁皮饭盒，递给方栋梁。

    方栋梁愕然看向胡大海：“胡哥，你这是？”

    “这可不是我给你准备的，是人家给你送来的！”胡大海古怪地笑了笑，指向窗外。

    保卫科值班室对过的职工俱乐部门口屋檐下，一个戴米色围巾、亭亭玉立的美丽姑娘正看过来。

    四目相对，霍晓诗羞涩地低头错开眼神。

    随后却又忍不住再次看过来，脸颊微红，露出一抹笑。

    原来，是她送的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