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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|红色玻璃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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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灯光从各色酒瓶后透过,形成的光影色盘显得迷乱。

    非常迷乱。

    投在钟镇南身上,就好像天神的七彩盔甲,一时间分不清,是他借了光影的美,还是光影借了他的色。

    总之,美得不像话。

    张晓独自在角落喝完了一扎可可Stout。

    钟镇南就这么坐在吧台后看着她喝完,他在明处看着她,她也在暗处看着他,远远地互相看着对方有些模糊的身材轮廓,就是看不见彼此眼神里的情绪。

    他一定很疑惑。张晓心想着,忍不住在黑暗里勾起了嘴角。

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造访,特别留意了他独自在店的时候才下的车。

    张晓自进店打招呼到在角落坐下喝酒,钟镇南都在用一种略为迷惑的眼神审视着她。

    若是多人在这聚会也就算了,但是她是一个人出现在这儿,似乎昭示着一种挑衅和目的性。

    先坐不住的肯定是他。

    钟镇南从吧台后起身过来的时候,即使七彩光影披身也掩不住他浑身的清冷。

    他穿着或许从哪个正式场合转场来的黑色西装,动次打次的电音节奏跟随他的每一步,任由他走出了气场。

    他坐在张晓面前的时候,张晓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周遭嫉妒又迷惑的眼神淹没。

    不过嫉妒的应该另有其人才对。

    张晓自己到现在也很好奇,意晗凭什么把钟镇南这种人拉下神坛?以及把任恒鸣这种看着无欲无求的人策反?

    “还喝吗?我请你。”钟镇南说。

    但凡不知道他和意晗的事,这些话落在哪个女人耳朵里都会很痒。就好像在酒吧突然被帅哥搭讪了一样,充满了暧昧感。

    可惜了,钟镇南眼神里的警惕过于明显。

    “请我干什么?”张晓看着他问,微勾起的嘴角看起来并不像是暧昧的笑,更像是真的感觉可笑。

    钟镇南盯着她好几秒,突然笑意更深,对她的故作玄虚感到可笑,他慢悠悠地开口道:“你有话要和我说,对吧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我只是想问,你们还在一起吗?”张晓抱住了桌子上空空的啤酒杯,问。

    钟镇南愣了一下,对她这个突兀的问题感到更加迷惑,英眉一挑,反问她:“谁和你说我们分手了?”

    “那你能不能让你女朋友,离任恒鸣远一点?”张晓刚说完,钟镇南就腾地站了起来,高大的身材挡住了太多的光,显得很有压迫感。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钟镇南语气很不爽。

    说完他看了一眼身后,再转头过来,眼神里已经写满了不耐烦,他别过脸看向了舞台上的乐队,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不想掺和你们这些事。你想泡他,跟我什么关系?什么叫做离他远一点?”

    “就是我说的意思。既然不是单身,那就不要招惹其他人。”张晓也站起身,语气不急不慢。

    “因为什么?”钟镇南压低了声音问,本就不快的语气似乎带上了几分威胁。

    张晓拿起椅子上的皮包挎上肩头,笑着叹了口气,倒是分不清她是委屈还是无奈。

    “起码不应该单独去任恒鸣家里找他吧?”张晓走到钟镇南身边,说。

    店里声音本足够嘈杂,但钟镇南仍觉得她这句很轻的话,就跟晴空霹雳一样,盖过了周遭杂音,传入了他的耳朵里,震得他耳膜生疼。

    “有时候我觉得她太贪心了。”张晓轻轻地捋了一下长发,轻笑着说。

    “滚出去。”钟镇南沉默了片刻,字正腔圆地说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的啤酒。这杯太苦了,我不想买单。”张晓说完笑了一声,长长地叹了一口,似乎在回味刚刚那杯stout的甘苦。

    或者是爱情的苦。

    想不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,已经这么遥远,这么空白了。

    任恒鸣想不起自己有多少次反复打开意晗的对话框了,但是理智还是让他忍住了想念的冲动。

    一句“在干嘛”反反复复地被输出,又反反复复地被删除。这是他之前和她发过最多的话,这么多年,一直如此,现在却因为界限感需要克制。

    但是理智也并不是一直都在线。

    但是不理智一旦出现,就会一直燃烧,很难浇灭。

    那天听完任恒鸣紧张的解释后,李奂彬露出的笑里除了误会解除后的那种释然,还有些不可思议。

    任恒鸣一向话不多,后来每天在公司呆的时间也短,李奂彬对他的印象更多的是沉稳、清冷,有点爹味的老派总裁风格。

    紧张得失去主见的任恒鸣,李奂彬是第一次见到。

    “啊,我跟她解释?”李奂彬有些为难地说,“这不是让她知道我是卧底了吗?我怕她以后防着我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误会你为什么总是不去解释啊?”李奂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,虽然不好意思责怪自己老板,但是话说出口,还是难免有些恨铁不成钢。

    “晚了一步,再解释已经没机会了。”任恒鸣站在窗边,抱着臂看着窗外说。

    看起来也太落寞了。

    李奂彬忍不住笑出声,在任恒鸣露出不满情绪之前,赶紧说:“那你更要解释了,别等事情迷迷糊糊过去了,再解释又晚了。”

    什么损招?

    任恒鸣看着对话框里新发出去的几句话,突然感觉头皮有些发麻,理智似乎又回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张晓是那天喝酒送我回家知道密码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,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。”

    发完越看越尴尬。

    真是疯了疯了。任恒鸣手机一扔,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了枕头里。

    在意什么就来什么。

    钟镇南看着这几条信息,忍不住皱起了眉头。

    意晗的pc端微信长期登着,他从来没兴趣去看她的信息记录,但是今天他似乎被下了蛊般地打开了她的微信。

    任恒鸣的微信,她读了但是没有回复。

    钟镇南看了一眼对面的意晗,她正坐在吧台外侧认真地对着账。

    她垂眸的样子像古画里的仕女,眉飞入鬓,眼角狭长,看起来温婉娴静。

    让人有些不忍打扰。

    “你去他家里干什么?”

    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响。

    虽然问得唐突,但是意晗还是立马和任恒鸣对号入座了。

    她抬起头,便对上钟镇南带着寒意的眼神,分明带着责备和审视的意味,让她觉得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从脚底直达天灵盖,有一种万顷风雨即将加于身的压迫感。

    钟镇南看着她那难掩慌乱的眼神,只觉得心里凉了大半。

    不过,他也没心思和她玩侦探游戏。

    修长的手指像转陀螺一般,将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轻松旋转过去,屏幕上任恒鸣的微信对话框赫然在目。

    “你看我微信……”意晗足足盯着屏幕好几秒,只觉得晃眼得不行,忍不住轻声呢喃道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去他家?”钟镇南执着他的问题。

    “他车祸了,我正好看见了……就顺路送他回去了。”意晗心虚地看着桌面,小声地说。

    “好啊,好啊。真是巧,没其他人了吗?偏偏你遇见了?”钟镇南苦笑一声说,语气更像是嘲讽。

    “我说的是真的。”意晗叹了口气,说。

    她没抬头,却感觉到他灼灼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巡回,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。

    半响他发出非常轻的一声冷笑。

    “小芬,别收拾了,让大家提前下班。”钟镇南走到了舞台边,对着正在擦桌子的服务员小芬说。

    “啊?还没开始收拾呢南哥。”小芬不明所以。

    “下班,赶紧的。”钟镇南控制住内心的烦躁,再次强调道。

    难得今天晚上店休,又能提前下班,平日里习惯了上夜班的大家自然跑得飞快。10分钟不到,全部人已经消失在门口了。

    空荡荡的店里,暧昧的爵士乐还在回荡。

    钟镇南背对着吧台,坐在舞台前的座位上,已经抽完了一支烟。

    红色的背景幕布,昏暗的灯光,他坐在那里,就好像一幅电影海报。

    意晗正打算站起来过去打破僵局,钟镇南却先她一步站起了身,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她面前。

    “给他打电话,让他现在就过来。”钟镇南说完,意晗便露出了惊恐的表情,连忙把手机护到了身后倒退两步,紧张地说:“你干什么?”

    钟镇南只是苦笑一声,看向了电脑。

    她怎么可能撼动得了一意孤行的钟镇南,即使她又跳又尖叫又扒拉,钟镇南还是轻而易举地点开了任恒鸣的微信电话。

    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,电话就接通了。

    任恒鸣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应答他,只能皱着眉头细听声响——

    “你发什么神经啊!”是意晗。

    “是个男人他就应该过来跟我当面解决。”是钟镇南。

    显然对面的气氛很不愉快,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,任恒鸣的眉头越锁越深。

    “怎么啦?”李奂彬紧张地问,只听他叫了好几声意晗也得不到回应,心里还以为是意晗出什么事了。

    “跟我出去一趟。”任恒鸣腾地站起身,对着李奂彬说完,看着沙发上两脸迷茫的赵亦楷和齐铭,叹了口气,说,“你们继续喝,等下就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啦?”赵亦楷和齐铭同时发问。今晚任恒鸣把他们叫到家里喝酒,这才刚开始就散局啦?

    红色的玻璃瓶渣碎了一地,躺在地板上反射着迷幻的暗红色光芒,浓烈的麦芽香和果香四散逃离,空荡冷清的店里似乎一下子丰盈了起来,像膨化的梦境。

    钟镇南一挥手打碎了吧台上一整排的樱桃梅子精酿后,惊吓和难过之下,意晗哭着说:

    “这就是你说的过日子吗?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,还有必要走下去吗?”

    或许是这最后的一句话唤回了钟镇南的理智。

    又或许是他已经控制不了情绪。

    钟镇南一言不发,扭头就走。

    留下的残局令她陷入委屈和迷茫,除了一地狼藉,还有匆匆赶来,看着这景象一脸惊讶和愤怒的任恒鸣和李奂彬。

    真是丢人丢到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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