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栋梁对孙秀玲抛出问题，其实重点并不是孙秀玲是否栽赃，而是孙秀玲那天拿没拿棉纱。

    只要她拿了棉纱，方栋梁就能立刻确定好几件事。

    第一件事，霍晓诗的确无辜，是被冤枉的；第二件事，孙秀玲的确拿了棉纱进行栽赃；第三件事，李富贵果真是有问题。

    这样一来，他心里面立刻就有把握。

    孙秀玲又不傻，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拿了棉纱是去栽赃霍晓诗。

    但她面对方栋梁言之凿凿的大声质问，又听到有人举报亲眼看见她拿着棉纱去栽赃，怎么也不会想到，方栋梁这样一个保卫科职工其实什么证据、证人都没有，就敢诈唬她说有人看见她拿棉纱。

    她只是猜不到方栋梁的胆大，一个普通职工，就敢以保卫科名义这么问他；更猜不到方栋梁要迅速打开突破口的决心。

    方栋梁如果今天不取得突破口，等明天很可能工作都要丢了。

    甚至有可能等不到明天——今天晚上的保卫科值班室，搞不好就有人要对付他。

    所以，方栋梁必须这么尝试，也终于在孙秀玲这里找到突破口。

    找到突破口后，方栋梁顾不上去看其他女工惊讶脸色、霍晓诗震惊且欢喜脸色，对着孙秀玲便是迅速逼问：“纺织厂内棉纱都是公家的，你上哪儿拿到的公家棉纱？又有什么用？”

    “又是谁批准的你拿这些棉纱？批条在哪儿？”

    孙秀玲脸色煞白，甚至大冬天冒出汗珠子来：“我……我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偷的，又是谁给的？从哪儿拿的？”方栋梁喝问。

    孙秀玲张口结舌说不出话，嘴唇都颤抖了。

    “说不清楚，好，这就跟我去保卫科说清楚！”

    方栋梁说到这里，半点不含糊，转头跟几名女工要了纸和笔，让周围女工都写下自己名字，又自己迅速做了个刚才对话的简易问话笔录。

    都写下来之后，方栋梁对众女工说道：“我们保卫科也不是乱抓人的，让你们留个名字，主要是做个见证，免得到时候有人说冤枉。”

    又对孙秀玲说道：“这是你刚才说的话，你承认不承认？棉纱的来历，你是在这里跟我说，还是到保卫科去说？”

    经过这么十来分钟的忙碌，孙秀玲的脸色却是已经不再慌张，而是渐渐回过味来，用一种恍然的神色打量方栋梁。

    “你就是刚才顶撞李主任的方栋梁，对吧？你这一次来找我麻烦，保卫科的刘科长根本不知道，对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差点让你吓懵了，这才明白过来。”

    “你小子嘴巴毛都没长齐，胆子可真大啊！”

    方栋梁听到这里，顿时笑了：好啊，原来只是怀疑，现在孙秀玲的两句话直接就等于实证了——这里面不光是李主任、孙秀玲，还有保卫科长刘育喜。

    结合刘育喜侄子刘庆华的古怪表现，估计也是跑不了。

    要说孙秀玲不聪明吧，她现在能够反应过来方栋梁是在给她下套，也算得上没有傻到家。

    要说她聪明吧，从一开始被方栋梁厉声责问先声夺人，到现在两句话暴露出来李主任、刘科长与她熟识，也实在没聪明到哪里去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我胆子还算可以，但就是比不上你偷盗厂里面的棉纱的胆子大。”方栋梁收起刚才两张纸，嘴里面说着，“走吧，孙秀玲，跟我去保卫科值班室，偷盗棉纱这件事到底是你还是霍晓诗干的，今天可得有个说法了。”

    两张纸上，一张写着见证的女工名字，一张写着孙秀玲承认拿棉纱的简单问话。

    这两张纸会有多大效力和作用，方栋梁也不好说，但是总比自己空口白牙要好得多。

    事到如今，方栋梁知道这件事最后是要闹大，甚至于不闹大不可能解决。

    偷盗棉纱、纵火的那个团体，甚至都已经渐渐浮现在方栋梁面前；人家能做出这种大案来，方栋梁当然不敢有侥幸之心，认为对方会老老实实按照规矩来。

    孙秀玲显然是想明白了，仗着李主任、刘育喜的关系，半点也不怕方栋梁的话。

    她冷笑一声，昂起头来：“棉纱到底是谁偷的，可不是你说了算的！”

    说完话，居然抢先一步往外走，犹如胜利的大公鸡一样，昂首挺胸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候，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霍晓诗再也忍不住，开口问道：“孙姐，我可没得罪你，你干什么害我？”

    孙秀玲回头瞥她一眼，一瞬间看上去竟有点同情意味：“霍晓诗啊，你太好看了。”

    又自嘲一笑，摇摇头，走进暗沉沉的雪地之中，向着保卫科值班室而去。

    霍晓诗目瞪口呆，以为孙秀玲嫉妒自己长得好看才陷害自己，这种理由是她怎么也想不出来的。

    就因为我好看？差点把我害的送去农村？

    方栋梁没有让霍晓诗继续留在这里思考，而是带着她跟上孙秀玲，心里想着今天能把这件事做到什么程度。

    要说自己一个保卫科职工，一晚上直接把保卫科长加车间主任都掀翻，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做到。

    今晚上能做的，主要还是钉住了孙秀玲一个人，让保卫科内外没有任何理由对方栋梁进行处理，反而要承认方栋梁有功。

    正想着，身边一只手搭在手臂处。

    方栋梁侧脸看去，霍晓诗的表情在夜色中看不分明，只听见她道谢：“方栋梁，真是太感谢你了……我终于不再被冤枉了！”

    “不用客气。”方栋梁回答。

    “我真的很感谢你！要不是你帮忙，我们家都要去农村，那日子我都没办法想象。”霍晓诗继续说着，她的心情激动随着紧握方栋梁手臂清晰地传递过来，“我跟我妹妹都准备参加高考，要是真被送下乡，我们家就全完了！”

    “方栋梁，我谢谢你，你对我们家的救命之恩，我一定会报答！”

    “先别说报答，咱们先把眼前这件事做好再说吧。”方栋梁微微低头，跟霍晓诗低声说了两句。

    霍晓诗被他靠这么近，难免心内隐隐有些异样。

    不过听到他说的话后，顿时大惊失色：“真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我只能说，很有可能。”方栋梁说道，“你接下来可要心里做好准备，无论别人怎么说，都要坚持自己的立场，决不能轻易动摇、也不能放弃。”

    霍晓诗郑重地点点头：“嗯，我知道了，我都听你的！”

    方栋梁交代之后，两人与孙秀玲已经距离保卫科值班室不远。

    值班室门口正站着胡大海这个壮汉。

    刚一看见方栋梁，胡大海就叫道：“小方，你这走路也太慢了！”

    “霍晓诗她妈朱兰秀来了！刘科长也来了！都等你呢！”